我小时候十分讨厌洗澡,不过我讨厌的不是洗澡这件事,而是讨厌去澡堂。
三岁以前,我是跟着母亲去女澡堂的,那时候我还住在矿上,父亲是警察,总是很忙。
十次有八次,都会有人逗弄我两句,这样的人大多也是已经婚育的妇女,她们说话时也一定伴着矫揉造作的大笑。
「小弟弟,你怎么和别人不一样?」
「小弟弟,你害不害臊?」……
本来我没觉得有什么可羞的,但被说久了,就总觉得哪里应该羞一下。
往往她们逗完我还要再跟母亲寒暄两句,「你也够辛苦的,我们家都是他带着去呢!还好我生的是男孩……」后来,我就死活不愿意再去女澡堂了。
男澡堂和女澡堂不同,多出一些用来泡澡的大池子,淋浴很少,也不常能听到哈哈大笑的声音,大家都默默地更衣,默默地搓背,默默浸入水中,我想这些大人恐怕已经很累了。
父亲常带我去的是大班澡堂,趁晚上六点钟休息的那一会儿带我去洗澡,之后又去上班。
那个时间段的澡堂很拥挤,暖气也非常足,我心脏不大好,如果一掀开比棉被还要厚重的挡风门帘就闯进去,身体会很不适应。
于是,每次我都扛着帘子两边吸气吐气,来回好几次才进到里面去。
澡堂里烟雾弥漫,浓厚得像棉絮,湿沉沉的,很有分量感,大概一米以外的事物就难以分辨了。
我们要摸着雾,四处找搁放衣服的竹床,方格储物柜都上了锁,是给下井的工人们用的,所以人多的时候,常要和陌生人共享一张竹床。
有时洗澡回来衣服会被挪了位置,这还算好的,有时干脆整张床都被搬去哪个角落,便要光着身子四处寻。
铺在地上的陶制釉面砖,长时间被雾气浸润着,始终很潮湿,这一滩,那一片,满是脏污的黑水,这黑水里不光有矿工脚上的煤灰,还有鞋底从外面带进来的尘土。
脚边、床下,到处都扔着残破的拖鞋,没有哪两只可以凑成对,父亲从不让我穿,他怕别人有脚气,他说他就有,所以他也不穿,因为会传染给别人。
后来我自己再去澡堂,也只穿家中带来的拖鞋,这样的时刻,我就突然觉出一点父亲的温柔来。
其实父亲总计也没带我去洗过几次澡。
有一次他和同事聊天,没注意我躺在游泳圈里睡着了,整个人从中间的洞里漏出去,沉到水中呛了好大一口。
还有一次,洗完澡他帮我套了件小夹袄,靠在竹床一边,自己去通风口抽烟,我又睡着了。夹袄被暖气片烤到化掉,黏在我后背上,把那儿烫得又红又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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